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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的海洋生物:一条生病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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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的海洋生物:一条生病的鱼

总是习惯性地转头,总觉得那尾红色还在。我右手边的桌台上放了一个简易的“鱼缸”,为了这三条小鱼,弄了一个10升的矿泉水瓶,在上半部分三分之一的地方开了两个窗,再插了几根绿萝,我以为这是一个宽敞舒适的家,她会一直在里面陪着我。

我小心翼翼伺候着,从她们进入到我的视野,便多了一桩心事。完全是按照卖鱼人说的去做,换水,喂食都不敢马虎,有空就看看她们是否还鲜活,下班时怕房间闷,特地移到大会议室,晚上睡觉也在想这几个小家伙可还安好,第二天到办公室第一件事是确认她们安然无恙之后才算踏实。这样有些心累的感觉不亚于养一个孩子,但是看到水里自由的弧线又有几分愉悦和安慰。

不知道是不是长途旅行和水土不服的原因,这几条从广州来的斑马鱼不几天便相继死了两条,每一条鱼的离去,都让心灰暗一次,新的担心又增加一点,希望之火最后的熄灭是最残忍的,一点点吞噬一点点灼伤。

初买鱼时,朋友说养不活的,别残害了生命,这让我有些负罪感,喜欢便想拥有,这是人类普遍的正常的思维,转念又自我安慰地想谁又能保证谁的生命长度呢。唯一的那条红色的斑马鱼给了我希望,尽管只有三厘米,我看到了生命足够长的坚强。

这条鱼独自游在空旷的瓶子里,起初一切正常,跟我看见的别的鱼没有什么不同,上下翻飞四处游动,偶尔也吐着鱼食玩,这样的状态应该是健康,计划着等两天去市场买两条来陪她,也不至于太孤单。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就发现了异常。最突出的是游姿发生了变化,一改平常的悠闲自得,摇头晃脑速度极快,对着瓶壁一个地方冲撞似的晃动,从没有见过一条鱼歇斯底里地游弋,弱小的身体搅动着水一圈圈散去,这样持续一阵之后,突然的,她又安静了,躺在瓶底一动不动,跟死鱼的躺法没什么两样,鱼肚朝上且无腮动。

好几次以为她死了,试着用勺子舀出来,没想她又突然地活过来,继续着之前的爆发式游泳。这让我想起小时候见过的一个羊癫疯病人,年纪不大的女孩,五官清秀,模样单纯,看起来好好的,突然就倒地口吐白沫,没有人敢叫醒她,过一阵子她又自己醒过来,像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一群围观的人抱着复杂的心理散去,有人惋惜摇头,有人闲摆着这病离开,我对着她的花衣服紧张,不敢说话。没见过她发病之前,我曾经吃过她给的水果糖,看着她和家里人一起逛集市,总是很安静,好像那件花衣服包裹的除了身体,还有说话的能力。

此后,再遇见她时,我只敢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她,就像看这条鱼,我怕她突然又人事不省的模样。 这样的状态持续着,疯狂地游沉默地躺,到再疯狂地游再沉默地躺,仿佛这种生存方式就是她本来的样子,我从异常紧张到渐渐缓释,从失望到希望,慢慢接受了这条鱼就是这个样子的事实。

直到那一天,我在她身上看见了一些细小的白色泡沫状的东西,我才知道,她病了。原来,这么多天的异常是一个生命的挣扎,我仿佛突然间明白了一条鱼的痛。 她没有办法表达,也或许她已经失去了表达的能力,就像无数阿尔兹海默症患者。眼前又浮现出曾经见过的一对老夫妻,那年和父亲住一个病房的老头目光总是呆滞的,除了盯着电视机几乎没有别的动作,老太婆问这问那没有反应,到最后来就变成自问自答,看着我有些同情的眼神,老太婆自嘲地笑笑,摇摇头。现在想来,她当时就和我看着一条无法沟通,无法救助的鱼那般无助。

近两年常去医院,婆婆因为小脑萎缩住进了一家有医院的养老院。医院是谁都不愿意去的地方,加上养老院,便成了病体加老年的模式,走廊里飘散着药水的味道,那是活着的依靠,老人们坐在藤椅或木凳上,有些孩子似的眼神看着来往的身影,他们眼里的世界或许倒退了几十年,简洁简单。

第一次去,便触发了悲凉,那个无法抗拒的事实和未来突然变得如此真实,医院走廊的尽头就像是一个终点,那堵墙摆在那里,宽广去比,就像《流浪地球》里描绘的那两个字“死亡”,就是遇到一堵墙,黑暗无边,无法逾越。每隔一段时日,护工就告诉我,隔壁谁谁谁前天走了,和你婆婆一起住进来的那个老婆婆上个月也走了……初去时,见到的听到的每一次都扎着心,后来知道那是常态了,心扎得起了茧,就变成了保护膜。日渐老去的生命就像鱼缸里那些先后离去的鱼,再顽强的挣扎和渴求,总有一个时日会到来会结束。

用了好几种办法,没能解决问题。终于在这个夏日的午后,这条斑马鱼扑腾了一阵之后再没有翻过身来。我怀着一丝希望轻轻地晃动瓶体,用勺子触碰它,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最后的鱼也走了。望着医院走廊尽头的那堵墙,它隔着另外一个世界。我想,穿过它是一个终点的结束,也应该是另一个起点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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