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观赏石鉴赏：赏石文化探秘（上）

石头最早作为功能性建筑石材走进人类生活。随着人类对石头的了解、使用过程中，发现一些精美的宝玉石，开发出一些功能性石头，如印石砚石等。工业革命后，石头主要作为矿石原料应用在各行各业中。

中国人在建设家园庭院时，对石头情有独钟，有“园无石不秀，厅无石不华，居无石不安，斋无石不雅”说法。由此形成宝玉石/印砚石/观赏石等各种赏石文化及石器文化。

宝玉石及印砚石主要是石头审美文化，而观赏石是一种中国特有的石头审丑文化，统归为赏石文化。而赏石文化与石器文化又构成石文化。石文化与矿石文化基本上就组成整个石头文化了。

很多时期，这些石文化都是交融在一起的，宝玉石印砚石（原石）都可以做观赏石，宝玉石可以做印砚石，印砚石也可以是宝玉石。只是，中国石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宝玉石、印砚石、观赏石文化又有各自的特点，所以，有必要分开传承，才能系统性展现中国石文化的无穷魅力，不至于一锅烩成浆糊。

本文力求能够讲清楚这种观赏石审丑文化，简介中国观赏石大全。

一、什么是观赏石

顾名思义，用来观赏的石头叫观赏石。

美石一般都归属于宝玉石、印砚石类了，所以，非美的石头必须奇才有猎奇、观赏的价值，观赏石便由奇石延续而来，并发展出独特的石头审丑文化。

这类奇石又叫丑石、怪石、供石、案石、玩石、趣石、珍石、文石、寿石（韩国叫法）、禅石、雅石、灵石、水石（日本叫法）、孤赏石等，赏石悟道，产生石道，即赏石文化及艺术。

审丑其实审的是石头的奇与怪，看石头外观，从其形态、颜色、纹路看（悟）出奇珍的观赏韵味，一般很少刻意评估其内在质地（宝玉石印砚石必须看质地），只要外表看（摸）起来有这种韵味即可。

从一堆石头山里生出一块奇石，进入园厅居斋，变成人见人爱、千形万象的观赏石，丑石升华成石艺，石艺又赋予了丑石文化，人石交融，自然奇石与人文观审结合才产生观赏石文化与艺术。

石文化可以追溯到石器时代，然后有了宝玉石等赏石审美文化。到了魏晋时期，园苑厅室中的观赏石才从赏石文化中独立开来，成了供石、案石，被赋予了人文精神及情怀。

唐宋时期，观赏石文化随着中华文化的兴盛而成熟。从皇帝、权臣到文人雅士，爱石成癖成痴的名人数不胜数。水浒里的花石纲就是满足宋徽宗石癖而产生的。唐后主李煜除了擅长诗词歌赋，酷爱灵璧石，他有一块灵璧研山石，是观赏石界的传奇。

灵璧研山石

都知道唐朝牛李党争，却不知道这两位权臣都有共同的爱好，嗜石成痴。白居易爱石成癖，“回头问双石，能伴老夫否？石虽不能言，许我为三友。”

抱着石头睡觉的米芾爱石已经到了痴癫地步，米癫拜石成了石头收藏界的经典故事。据南宋《云林石谱》记载 ，当时全国各地有116种奇石。

明清至现代，是对观赏石文化进行传承及完善阶段，很多学者玩家已经用科学的方法系统性地研究观赏石，使传统感性赏石文化上升到理性科学研究赏石，即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

其实观赏石，观的就是石的意境，赏的是石的韵味。观赏石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尤其儒释道文化交融在一起。

儒家强调天地自然和谐之美；道家法自然，崇无为；佛讲禅意，人与自然融通，随缘。赏石文化追求的那种意境及韵味就是基于儒释道文化。

二、观赏石的种类

除了陨石、化石等小众观赏石外，观赏石与建筑石材同根同源，都是由地壳三类组成岩构成。

最常见的三大建筑石材花岗石、大理石、石灰石（大青石）与观赏石其实组分是一模一样的，只是观赏石经造化弄石，变成天然的奇石，用于庭院家居观赏之用，而建筑石材经人工加工直接成为建筑装饰材料。

所谓造化弄石，是指观赏石天然形成，与寿山田黄一样，无根而璞，无脉可寻。

（一）根据其形成原因，可以分成山原石、风砺石、水冲石、溶洞沉积石等

山原石一般是石灰石，易受雪雨风霜侵蚀而瘦骨嶙峋，遗世独立在荒山野岭中。著名的灵璧石、太湖石就是这类山原石。

风砺石一般是在戈壁沙漠的玄武岩，经万千年风吹沙磨，自然雕刻而成的奇石，如戈壁石。

水冲石一般是在江河水洼处已经硅化的石头，历经千万年水冲砂磨，变成圆润艳丽的孤赏石，如水冲硅化木。

溶洞沉积石中的钟乳石便是典型的天然观赏石。

山原石

风砺石

水冲石

钟乳石

（二）根据其形态特征，可以分成景观石、造形石、图纹石、矿物晶石、化石、陨石及文物石等

1、景观石

景观石来源于庭院的造景石，广义上包括假山及置石，狭义上就是结合中国园林艺术的观赏石。它具有自然情怀，充满原始、神秘、新奇及浪漫气息。

景观石的幽、秀、奇、瘦、险、清、漏、透、皱、拙等让人赏心悦目，可从小见大，容山川丘壑，咫尺天涯，白居易说：三山五岳，百洞千壑，尽在其中。

其实，日本受唐宋文化影响，他们的水石就是山川景观石。这也是玩石的最高境界，正所谓“玩石始于山形而终于山形”。

2、造形石

造形石有具象造形及抽象造形两类，具象是形似，抽象是神似。

具象造形石，象是基础，奇是灵魂，韵是生命。

抽象造形石，千人万象，只畅想神似，不拘泥形如。

具象造形石

抽象造形石

3、图纹石

图纹石，顾名思义，主要由纹理、线条、色彩组成各色图案的观赏石。

需要区分的是：大理石剖面图纹石材属于工艺石，其剖面纹理图案主要是石灰石内部组分在地质作用下夹杂微量元素变质（重结晶）形成的，纹理图案在石头内部；而图纹石是石头受包括地质作用在内的各种自然力作用，在其外部天然形成的各色图纹案。

大理石只是变质石灰石；而图纹石包括大理石在内的各种石头（石英石、玛瑙等），只要石头外部有天然纹理图案。

图纹石的整体形态（品相）、质地、色彩、图案韵意等决定了其观赏价值，它是天然的立体意象画。著名的图纹石有：雨花石、天景石、黄河石、长江石等。

大理石水墨山水画

水之湄，纹之韵，黄蜡石

雨花石

天景石

图纹石

图纹石

4、矿物晶石

石艺嘉君认为，只有天然的奇特的矿物晶石才能做观赏石，而天然稀有珍贵的矿物晶石一般是宝石。

5、化石

化石做为观赏石也集中在其奇特外型上。当然，化石尤其珍稀的古生物化石弥足珍贵，生物石化硅化钙化的概率就很低，成石后裸露在地表并被人类发现的概率更低，能够做为观赏石的化石比山原石、水冲石等要珍稀可贵。

6、陨石

做观赏石，陨石跟化石一样，要有奇特性。陨石做为天外之物，本身就具有观赏性、科研性。

三、中外观赏石文化比较

简单来说，中国（包括日韩等东南亚国家）赏石文化属人文史哲学科，而西方赏石文化属自然科学；中国赏石是汪洋恣肆的感性理解，西方赏石是由浅入深的理性思考。

中国赏石文化重在赏字，即因人而赏，随心所欲，主观体验，由人赋予天然岩石文学历史哲学内涵及美学韵味；西方赏石文化重在石上，赏是以探索精神对生物化石、陨石、矿物晶石等石头进行科学研究，搞懂客体石头的成因机理。

中国赏石需要抚玩品赏，人石交融，与石为伴，拥石而眠（如米芾石癫）；而西方赏石把石头从外到里研究完了，就丢在展厅陈列。

中国赏石历史悠久，文化深厚，不仅王侯将相文人雅士痴石，广大老百姓也爱石成瘾。赏石在中国已经形成一种传统、习俗及文化。西方赏石的历史始于工业革命矿石学的产生，其历史短，没有文化沉淀。

中外赏石文化的共同点在于：赏石的天然性及独特性。

中国传统赏石

中国传统赏石

矿石赏石，西方赏石的标本石

四、赏石雅俗共赏，传统与现代赏石

（一）石头的审美文化与审丑文化

玉石文化（印砚石也属广义石之美者玉石）即是石头的审美文化，而观赏石文化是中国特有的石头审丑文化。

儒家推崇美玉，以玉喻人示德，把玉伦理化道德化。《说文解字》称玉有仁、义、智、勇、洁五德，与儒家核心思想仁义礼智信契合，这便是玉石文化的审美基础。

道家佛家推崇奇石，崇尚自然融合，反对任何人为加工。这种赏天然奇石行为冲破了“玉不琢不成器”的儒家审美文化束缚，映衬了道家佛家归隐山林的隐士情结与孤高洒脱的出世寄托。

玉石经过人为的雕琢切磨而变美，一般是士大夫阶层必备言志喻德之物；奇石虽相貌怪异，却是天然雕琢，性纯质坚，雅俗共赏。

羊脂白玉雕刻的皇后玉玺，玉石审美

奇石，观赏石审丑

奇石，观赏石审丑

（二）传统赏石文化与现代赏石文化

1、传统赏石文化

古代传统赏石，赏的是天然山石“瘦透漏皱”的石形及“清奇顽拙”的石韵。主要有太湖石、灵璧石、英石、昆石等四大名石。

传统赏石是一种审丑文化，审丑鼻祖白居易说“苍然两片石，厥状怪且丑”，苏东坡说“石文而丑”，郑板桥说“丑而雄，丑而秀”。

石癫米芾总结四字赏石秘诀“瘦透漏皱”，每个字都有丑意，又有“清奇顽拙”石韵，更有道家隐士风骨，峻山峭岭风采。

传统赏石文化这种审丑精神，也是古代名人雅士的自嘲精神，孤高情怀，更是道家高士隐居山林所追寻的清新脱俗的理想境界，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大雅之风。

2、现代赏石文化

现代赏石不再刻意追求石的瘦透漏皱（即丑），除了对石型、纹、韵讲究外，对石的质地及色彩也十分重视。如海派赏石流派（以上海的海派文化为基础）广纳奇石，唯美就收，精细赏石（质型色纹韵），不再仅以传统四大名石为赏石对象。

现代赏石多少受西方文化影响，除了继承发扬传统赏石文化，更加理性和科学。这种理性是运用质地组分分析、色彩研究、对称原理，黄金分割等各种工具方法，对各种自然石头进行观赏。

现代赏石在理性与科学的加持下，逐步有了世俗的珠光宝气，变得圆润艳丽起来。

3、小结

石艺嘉君还是倾向于传统赏石文化，观赏石就如同游览名山大川，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中国四大名石就如同黄山、五岳，没有必要再去观赏其他类型的石头。

传统赏石赏的是山川景观石，玩的是石艺最高境界，即“玩石始于山形而终于山形”，更多的是由石入山，恣意心游。

另外，传统审丑赏石除了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外，更是寄托千百年来文人雅士的逍遥山水情怀。

总之，传统赏石虽是一种审丑文化，却有大雅之风；现代赏石唯美是收，虽是审美，却又落入世俗窠臼。

五、赏石艺术

毫无疑问，赏石是一种审美艺术，即人通过发现、确认天然石头之美，把玩赏悟，赋予了天然奇石人文情怀及历史内涵，并以各种形式把这种赏石文化演绎诠释出来。赏石艺术主要有：

（一）趣味审美艺术

趣味审美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中国四大奇石（岁月、东波肉、中华神鹰、小鸡出壳），奇石像山像兽像物，一目了然。

趣味赏石不在乎石头种类，只在意石头神似之妙，大众趣味，所以，老少咸宜、雅俗共赏。

趣味审美其实融合了西方赏石文化、现代赏石文化，并用宝玉石及收藏石标准来观赏奇石，富有珠光宝气及珍稀之美。很多天然玉石如玛瑙、大化石、戈壁石、雨花石、硅化木等都成为趣味审美对象，成为现代观赏石。

岁月

东坡肉

中华神鹰

小鸡出壳

（二）艺术审美赏石

艺术审美赏石，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也就是说，一方奇石形似某物，神似另一物，形神在似与不似之间，只有上升到艺术审美，凭借无限想象及发散思维，才发现奇石之美之韵。

一方象形石，仅形似某物，那就是趣味赏石；不仅形似，神更似，具有神韵味道，这就是艺术赏石。

传统赏石审丑文化，其实就是艺术审美赏石。通过艺术赏石，将奇石之丑升华为奇石之美，这就是艺术赏石的神韵之处。

（三）观念审美赏石

更准确地说，传统赏石文化属于观念审美赏石。这是因为传统赏石赏的是山川景观石，除了像山似山，什么都不像。它瘦皱漏透，没有美感，却倍受古代士大夫喜爱，其实喜爱的是山石归隐文化，具有象征意义，是一种观念审美。

不管是哪一种赏石审美艺术，赏的是石头的天然巧成，审的是天然之石的个性张扬。

（四）赏石三部曲

赏石艺术从闻象、观气到悟道，是一个从表到里，由形入神，按实浮虚的过程。

赏石从形而下（闻象）的趣味审美，经形而中（观气）的艺术审美，上升到形而上（悟道）的观念审美。

赏石艺术，就如同参禅：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仍然山，看水仍然是水。

赏石艺术亦如人生知、行、得三重境界。

总结：

观赏石可以是有着奇形怪状的普通的石灰石，也可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奇石，宝玉石原石。

珍稀奇石属于大美之宝玉石，而珠宝玉石不一定是奇石（观赏石）。一句话，只要是天然的未经人工雕琢的奇石，满足猎奇及观赏需求，不管是宝玉石（印砚石）原石还是普通石灰石，就是观赏石。宝玉石（印砚石）美而不奇或经人工加工成器就不能称为观赏石。

观赏石赏的是石的自然奇美，宝玉石爱的是石的润美、珍美、雕琢成器之美。

传统赏石主要赏的是山川景观石，审的是石的奇/丑；现代赏石除了景观石外，包括宝玉石等一切美石，审的是石的润美。现代赏石除了继承传统赏石审丑文化，也融入了宝玉石的审美文化，只是这些宝玉石原石未经雕琢，有着自然清奇之美。

只要是观赏石，不管是中外赏石，还是传统与现代赏石，不管是普通石头，还是珍贵宝玉石，赏的都是天然之石。

观赏石既可远观又可亵玩，初观莫测久视弥珍，亦或初观足珍久视莫测，因奇而丑，从丑审美。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仁智者乐石。古代很多圣贤高士文人骚客都尊石为师，以石为友。古人观赏石如同隐居山水，更多的是一种道家禅学的精神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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