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坭兴:千年传承的非遗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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坭兴:千年传承的非遗技艺

首发于《中国—东盟博览》2021年7月·下半月刊 撰文/梁舒欣

钦州,随意的拐角,便能偶遇一家典雅别致的坭兴陶小店,步入其间,店面不大,陶器整齐摆放,琳琅满目,在微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小店深处,竟有一隔间,半成品泥坯堆积如山,约摸十八九岁模样的少年在台灯微弱的灯光下,以刀代笔, 一笔一划,一勾一勒,细细雕刻手中的陶坯。飞鸟、白莲、水波栩栩如生,似乎要在指尖一跃而出,沉寂多时的陶坯被赋予灵动的生命,仿佛在一分一秒雕琢的时间里苏醒。

精心雕刻的少年 摄影:郑友

从泥路走来的千年坭兴陶

在陶花岛坭兴陶馆,我们见到了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李人帡先生。在满是坭兴陶的茶室里,他边晃着手上的蓝白色医院腕带,边向我们致歉,因身体缘故不得已来迟,途中还接了几个国际长途电话。75 岁高龄,满身荣誉,本可以功成身退,安享晚年,却依旧为坭兴陶产业的传承和发展奔波,鞠躬尽瘁。

“1920年的时候,在我们钦州本地,发现了一块碑,宁道务陶碑,大约高四尺,旁边还附红陶壶一个,碑上刻有唐开元二十年字样,在唐初便能制作出如此精良的陶器,可推测出坭兴陶在钦州已有 1300 多年的历史,甚至更久。”以柴火烧制的坭兴陶茶盏,清茶被一杯一杯地续上,氤氲茶香里,李人帡为我们讲述千年坭兴陶的前世今生

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坭兴陶烧制技艺传承人李人帡老师 摄影/郑友

在钦州,有一条烟斗巷,年久失修,老旧破败。我们询问了夹杂着钦州白话、号称精通钦州大街小巷的出租车司机,却也未能详知烟斗巷的确切位置。而这条被人遗忘的老街巷却承载了一段辉煌厚重的过往,在钦州千余年坭兴陶的发展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清朝咸丰年间,近代坭兴陶奠基人胡老六无意间发现钦江东西岸的泥土相结合,制造的烟斗质感细腻,光洁如玉,精良程度堪比江苏宜兴紫砂陶,同行纷纷效仿,聚居于钦州城南鱼寮横街,建置坭兴陶生产作坊,开设销售商店,自此形成了坭兴陶一条街,这便是久负盛名的烟斗巷。如今,于烟斗巷匆匆走过的行人或许不知道,脚下扬起的尘,或许是百年前制作坭兴陶时留下的泥。

精美的坭兴陶茶具 摄影/梁舒欣

“那时候苦啊 ! 两个担子满满当当的陶器,小心翼翼用肩膀挑,生怕磕着碰着,磕坏了,那可是数十日的心血啊。要走十几公里的泥路,也不敢怠慢,到当时唯一能烧制坭兴陶的古龙窑进行柴烧。”在泥路间蹚出一条坭兴路,放在李人帡身上一点都不为过。20 世纪 90 年代末,由于国家政策的变化,坭兴陶产业由国营变为民营,钦州坭兴陶厂一度濒临破产,发不出工资来,工人纷纷落广打工。彼时的李人帡已是坭兴陶大师级别,满身荣誉,本可以高薪跳槽,他却选择了坚守复兴坭兴陶的阵地,7 个月里,没有一分一毫的收入,他白日在厂里拉坯、雕刻、创作,傍晚耕地种菜贴补家用,日复一日。

钦州坭兴陶创意产业园区 摄影/郑友

谈及那段艰辛的过往,李人帡说:“我身上是有责任的,如果当时我离开了,坭兴陶真的可能就后继无人了,既然站在那个高度就应该担起更大的责任。” 2008 年6月,钦州坭兴陶烧制技艺获国务院公布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如今,坭兴陶产业更是已纳入钦州的国民经济体系,坭兴陶产业蓬勃发展,坭兴陶从业者也从数十人上升到数万人,大大小小坭兴陶工厂、工作室林立。谈及坭兴陶传承和发展问题,李人帡认为,传承不仅仅是几个手艺人窝在室内拉坯创作,而是将坭兴陶产业做大做强,融入国民经济体系,增加就业岗位、拉动经济,坭兴陶才真正得以在民间传承,生生不息。

一笔一划,一勾一勒皆是壮乡情

“坭兴陶有六法,搂、挥、辘、挑、窑、光,这‘挑’说的就是坭兴陶的雕刻技艺。你看,这茶具上的铜鼓纹采用的是平刻,凸起的飞禽则是浅浮雕法。” 李人帡拿起茶具给我们介绍坭兴陶刻之法,只见壶身刻有三只鹭鸟,环绕着绣球飞翔,壶底绕着一圈壮锦几何图纹,墨绿色的壶身,朱红色的雕刻图纹点缀其间,别有一番古朴典雅的韵味。

坭兴陶作品“和天下”,是第17届中国—东盟博览会指定国宾纪念品之一

坭兴陶的设计结合现代化的审美,同时也融入了广西少数民族文化元素的表达,以陶为媒,以刀为笔,立足本土,展现广西独有的历史文化底蕴和民族风情。在装饰设计上,多以陶器造型和陶器雕刻等方式展现。《高鼓花樽》外型似鼓,在造型上便是以广西古代铜鼓、长鼓的高鼓花桶为原型,花樽上则雕刻壮民竞舟、野鹿飞奔的场景以及花山岩画中的人像图腾,壮族先民的风姿与古老的铜鼓文化跃然陶器之上。

一笔一划,一勾一勒皆是壮乡情 摄影/梁舒欣

刀尖上的壮乡情,坭兴陶创作者大多是土生土长的广西人,他们植根于广西民族文化的土壤,将绣球、铜鼓、芦笙、风雨桥这些民族元素融入到陶器整体造型设计中,展列于柜台之上的白海豚茶宠、荔枝茶具、铜鼓花瓶以及器皿上经过精细雕琢的壮族图案、花山岩画图案、青蛙图腾等无不展示创作者微妙细腻的故土情思。

淬火涅槃,窑变千彩

到达缸瓦村坭兴陶古龙窑时已是晌午,7 月的钦州,烈日炎炎,烧陶的工人打着赤膊奋力地搬运堆积如山的瓦缸,放置在窑前窑后的空地上,静静等待着蜕变。

古龙窑前堆积如山的瓦缸 摄影/梁舒欣

窑内,夏日的暑气加上烈火的高温,即使大汗淋漓,热气难耐,烧制工人仍小心谨慎,视如珍宝,将数千件坯品装入龙窑,再以砖泥封闭窑眼、窑洞,留窑头火口用以添薪烧制。数千件坯品整齐划一,摆放在古龙窑内,于熊熊烈火、千度高温之下,淬火涅槃,浑然成器,静静等待着一场精彩绝伦的窑变。

搬运瓦缸烧陶工 摄影/梁舒欣

“这是天斑,最上层的深色是墨绿,墨绿下面为古铜,最底层的是紫红,紫红是钦州紫红泥的原色,只有钦州坭兴陶才有如此神奇的窑变。”烧窑工搬出一樽色彩斑斓的坭兴陶瓶对我们说道。墨绿、铁青、古铜、紫红各色错落交织,呈渐变色泽,星星点点的天斑点缀其间,瓶身略有细纹,手抚有粗糙颗粒感,乃经古龙窑柴火烧制而成。

《景德镇陶录》曾记载过陶器窑变现象:“窑变之器有三:二为天工,一为人巧。其由天工者,火性幻化,天然而成,其由人巧者,则工故以釉作幻色物态,直名之曰窑变,殊数见不鲜耳。”钦州坭兴陶无彩无釉,却能于烈火烧制间形成独特的窑变,堪称“中国一绝”。

等待柴烧的坭兴陶 摄影/梁舒欣

绝无仅有、独此一家的窑变着实要归功于钦江两岸神奇的陶土。钦江以东,有白泥,质软,绵密细腻,钦江以西,有紫红泥,为硬质黏土,遂有“东泥软为肉,西泥硬为骨”之说。窑变,火性幻化,天然而成,其色泽变化,得之偶然,不循章法,也无定格,同批烧制,颜色也不尽相同,全凭天意,因此便衍生了一句钦州本地俗语,“火中求宝,难得一件,一件在手,绝无类同。”虽说窑变几乎靠天意,但是窑火把控的恰当与否也会影响窑变的色泽,古老的柴窑烧窑法极难把控温度的变化,成品率低,坯体易落灰,烧制的陶器表面略显粗糙。如今的烧窑人逐渐摒弃柴窑,多以电窑、煤窑代替,其烧制成的坭兴陶色彩浑然天成,细腻如玉,喜爱者甚广。

烧窑工将坭兴陶装进古龙窑内 摄影/梁舒欣

夜幕将至,夕阳将落,我们踏上返程的火车,满目皆陶的千年陶都于身后渐行渐远,炽烈如火的天际像极了古龙窑内升起的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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