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日报旧京图说 | 作者 张小英
古都北京坐落在永定河冲积扇上。在永定河出山口,门头沟三家店村一带,不足两公里的河道上,如今有七座不同时期修建的桥梁飞架两岸,堪称北京近现代“桥梁博物馆”。一百多年前,没有这些钢筋桥梁时,两岸百姓如何过河?恐怕今人很难想象。
上世纪30年代,德国飞行员格拉夫·楚·卡斯特航拍的永定河,在西山山脉中蜿蜒流淌。
早年间,每逢永定河枯水期,人们把一块块大石头摆在河中,踩石过河,俗称“迈石”。到了丰水期,水涨河深,渡河就变得异常困难。起初,人们用柳条编的大笸箩渡河。笸箩内垫细竹条编成的衬垫隔水,人坐在笸箩中,用木桨划水前行。后来改为木船,河两岸各村头临河之处,设立渡口。两岸各钉一根木桩,中间系一条绳索,船工用手拽绳索,借反向力使船移动过河,运输行人、货物。但这些古老的渡河方式,不仅费时费力,也不安全。
尤其是三家店村连接京西山区与北京城,是西山大路和妙峰山进香道南道的重要通道,无论是走西山大道去京西运煤、运石灰,还是去妙峰山朝顶进香,都要从这里跨过永定河。明万历年间,三家店渡口出现了横跨永定河的木板桥,往来商贾、两岸百姓“过河难”的问题才得以缓解。
1919年前后的门头沟煤矿
木板桥的桥墩,当地人称“桥囤”,是用柳条编成的大篓筐,插钉木桩固定在河中,里面就地填满河卵石。桥墩上横铺榆木或柳木板,“每块长三丈,宽二尺,厚半尺,一条桥板压三个桥墩,连缀起来即成板桥”。“木板桥全长108米,共27孔,中为岛,东9孔、西18孔,孔跨4米,桥面宽21米,高出水面2米,可走驴、马、牛车。”
三家店木板桥。法国军官菲尔曼·拉里贝在1900年至1910年间拍摄。
美国社会学家西德尼·戴维·甘博(左三)曾在1924年至1927年间,三次与同伴前往妙峰山庙会,经三家店木板桥跨过永定河。
据明《宛署杂记》记载:“三家店桥夫工食(银)拾柒两陆钱。”可见,当时宛平县专门在此安排桥夫,对木板桥进行维护和管理。清代以后,三家店木板桥改为民办,由设在村里山西会馆的“桥道老会”经办。除此之外,在离三家店不远的大峪村、永定河下游的麻峪村等,也相继设立木桥桥会,称“善桥会”。这些桥会每年发起众筹,集资搭建木板桥,并雇佣桥夫负责木板桥的日常维护。
永定河是季节性河流,木板桥也是季节性的。人们在白露时节搭桥,惊蛰开始拆桥。今年70岁的侯敬德是北京永定河文化研究会研究员,从小生长在永定河畔大峪村,听祖父辈们说:“每年三月桃花盛开,正赶上河水解冻,村里人称此时节河水为‘桃花水’。桥会派人到三家店以上监视汛情,若见开河,‘桃花水’泛起,便燃放鞭炮往下游报警,桥会的人闻讯后,立即组织人力拆掉桥板,堆在桥房附近的高处,以防被汹涌的河水冲走。”
木板桥的每块木板上都有“桥印”。若是遇上永定河洪水暴发,桥板来不及拆被冲到下游,下游百姓捞上来后,只要看到上面刻有“三家店桥道老会”或“大峪善桥”“麻峪善桥”的字样,就马上送回相应的桥会,或通知桥会派人取走。
上世纪20年代,永定河畔龙泉雾村野溪木板桥。甘博摄
搭桥、拆桥是村里的大事儿。侯敬德听大峪村老人回忆:“搭桥前,桥会发布告示,贴在村里主要街道醒目地方。一般装囤用三天时间,全村每户出一名会水的男性劳力,装囤时,中午有挑饭的,是自家做好,用摘筐挑到桥边。每天晚上结当天的账,大人50吊钱,未成年人30吊钱。跑囤是技术活儿,即从上游把编好的囤,蹚着水准确固定在桥板以下位置。在稳桥板前,在桥囤顶码上一排囤桩,板稳固后,在桥板两端用大块石头压别住,使桥板不易向外挤。”
上世纪初,清政府想修建一条从西郊到门头沟的铁路,安排一行外国工程人员去沿途考察。荷兰驻华大使希特斯在随行考察途中,用相机拍摄了京西大峪村的木板桥。
木板桥不仅便利了两岸百姓往来和煤炭运输,也给河畔村落带来一定的经济收益。据麻峪村老人介绍,过往驼队通过善桥时,要向桥会交纳“过桥费”。最初是按月交,在骆驼背上的毡子“屉儿”上,贴一张画有葫芦图样的标签,作为已交费的证明。后来改为骆驼往返一趟交两个铜板,马车四个铜板,交费后发一张竹牌,待返回时再收回。这些收益,除了用于养桥外,有的桥会也用余资兴办教育。例如,门头沟的大峪第一小学、石景山的麻峪小学,前身都是“善桥小学”。
等待运煤的骆驼
1919年,京兆尹公署为方便运煤,出资修建了京门公路。车马往来,永定河成为这条公路上的阻碍,于是京兆尹公署又拨款30万大洋,由法国工程师普易雅设计,修建了三家店水闸公路桥,1923年建成通车。这是永定河上最早的钢筋混凝土公路桥,也是北京第一座现代化的公路桥,俗称“老洋灰桥”。此后,永定河上不断架起一座座现代桥梁,木板桥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中。